第1017章 自入险地 (第1/2页)
“状元公,请往此处。”
在一名宦官的引领下,“范淮”与一众高中举子身穿红袍,被带进了安南国皇宫之中。
今日,是他得中状元之后,所需履行的最后一道程序:天子赐宴。
这里的天子,指的自然是安南的“天子”,安南科举虽说规模远不比华夏,且这些年来,亦早已沦为了士族的自留地。但该有的规制排场,还是要一个不落的。
走在安南皇宫内的“御道”上,黄淮暗自心惊。
黄淮闭门读书多年,并未去过应天府。但却也曾经听说过,大明洪武皇帝勤俭为民的事迹。
早些年,大明财政还未宽裕的时候,洪武皇帝连修个皇宫,都抠抠搜搜的修了数年,动辄就停工罢建,将工费挪支予政务兵事。
工部在御辇上饰以雕花金饰,被皇帝怒斥;已故的马皇后在宫中缫丝织布,身上的长裙短到遮不住脚面,因此留下了“露马脚”的典故;帝后二人甚至在宫中自耕自种,每餐饭还不如寻常的缙绅百姓……这些故事,黄淮皆耳熟能详。
他未曾见过洪武皇帝,不知道这些事是不是真的。但以师尊周王殿下来看,殿下虽偶有疲懒,但平日三餐,与常人无异,也从未追求什么绸缎绫罗、宝马香车。某餐饭若有所剩余,下一餐必定嘱咐少做些许,虽称不上简朴,但全无浪费之举。
窥一斑可知全貌,想来关于我大明陛下勤俭的传闻,也不是空穴来风。
但,如今看到这安南皇宫,却让黄淮觉得有些触目惊心。
绫罗悬树,金砖铺道,诺大的皇宫之中,画栋雕梁,处处皆金碧辉煌。宫女们身着彩衣,倩影过处,脂粉香腻,奇花异草、珍奇异兽,更是数不胜数,以夸示豪奢。
看着黄淮面露讶然之色,引路的宦官眼底里露出了几分鄙夷,昂着脖子道:“状元公可看仔细了道路。”
“这花园里的,可都是难得的奇珍异宝。万一磕了碰了,杂家可不好向上皇陛下交代。”
黄淮并不作声,只是低下头做惶恐状。
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庭轩之内,庭中,上皇陈艺宗正高坐上首,年纪尚轻的陈顺宗,如泥雕木塑一般,略显拘谨的坐在第二位。再下,则是如今已经进位平章国事、辅政太师、几乎已经在朝堂上说一不二的权臣胡季犛,见“范淮”入内,他一脸和善的朝着“范淮”点了点头。
“你便是今试的状元郎,范淮?”陈艺宗手扶龙椅,高高在上的观瞧着黄淮。很奇怪,原本被这般居高临下的逼视,多少也该感受到几分压力才是。而黄淮看着这位故作威严的“皇帝”,心里却只有一种不屑之感。
不知为何,看着这位眼窝深陷、头发花白,却仍坚持带着沉重的通天冠,身穿以华贵金线织就“龙袍”的老者,黄淮心中想到的只有一个词。
沐猴而冠。
“臣,清化人范淮,拜见我大越上皇陛下、陛下。上皇陛下万寿无疆,陛下圣躬万福。”
他深深的将头埋在了地上,陈艺宗看不到他的面部表情。但他五体投地的姿势,被陈艺宗擅自解读为了臣服,这位老者哈哈大笑,道:“好,好个风流人物,不愧为胡卿亲点的我大越状元郎!”
“胡卿,今科进士们也见过了,令膳房传膳罢!”
“你等且平身罢。入座,统统入座,随朕观赏歌舞,以敬我大越之升平。”陈艺宗道。
这位上皇说了一句之后,便像是完成了某种使命一般,迫不及待的叫来了歌舞,将招待进士的事务,交托给了胡季犛。胡季犛亦不推辞,转身招呼诸位进士们道:“诸位且坐。”
“来人,传膳,为众位进士倒酒。”
进士们赶忙谢恩,各自在一众内监的指引下落座。毕竟是所谓的“天子赐宴”,上皇和陛下就在上首,进士们也拘谨的很,虽然酒菜皆至,却不敢动作。那位上皇只是自顾自的观赏女子歌舞,时不时和胡季犛说上几句,也不理会各位进士,进士们只得呆坐当场,和那实际上只是個傀儡的陈顺宗一般,当个没有感情的木塑泥雕。
或许是某一瞬间的歌舞让这位老上皇兴致大发,陈艺宗忽然转头看向黄淮,饶有兴致的问道:“朕的状元郎,觉得朕宫中的这歌舞如何啊?”
“何不吟诗一首,以助酒兴?”
空气顿时一滞,众人的目光随着突发奇想的陈艺宗,看向了正正襟危坐,目不斜视的“范淮”。
“范淮”浑身一震,似乎没有想到陈艺宗会在此时提到自己。他缓缓起身,向着陈艺宗施了一礼,想了一想,脑海中已有了首词。
……他何等才学,自会吟诗作词。但目光一转,瞥到了正坐在陈艺宗下首的胡季犛的脸上,而后,一个大胆的想法骤然产生。
“上皇。”“范淮”一揖到地,语调生硬道:“臣出身鄙陋,才识浅薄。只知写些道德文章、民生策论。”
“实是看不懂这华美歌舞,亦写不出什么华美诗词。”
此话一出,本来面露羡慕,羡慕他能够在陈艺宗面前一展才学的其他进士们,面容俱是一惊,陈艺宗脸色也是一僵,旋即变色道:“大胆!”
他并非真的蠢汉,如何听不出,这位今科状元,是在话里有话的对他出言讽刺?
陈艺宗恣意惯了,如何容得有人这般忤逆自己?当即起身道:“来人啊!快来人!”
“将此獠拖出去,重笞三十板,下狱!”
一众舞女慌乱,见外边的甲士闻声进来,急慌慌的四处退避,进士们亦是面露惊惧,讶异于这状元郎竟然有这般的胆量。也有人反应过来,在心里大声叫好的。这个出身寒门的状元郎若倒了霉,正好舒了他们一股恶气。
眼看这一次新科进士朝天子,就要变成一场闹剧。
危急关头,还是胡季犛站了出来,安抚住了仍有怒容的陈艺宗:“陛下,不可。”
“诗词乃末道,状元郎出身微寒,未曾接触过诗词之道,亦是情有可原。况且今日乃新科进士朝见天子,若惩戒状元郎,朝廷威严置于何地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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